第五十五章 螳螂捕蝉
寂静的山脊上，一队人接着微弱的月光正在疾行，这些人看起来很轻松，小声交谈嬉闹着。
这是首阳县大队留守在游击区的区小队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大队长张永浩和区队长卢志华，他们边走、边小声交谈着，讨论即将发生的战斗。
“你确定只有一个班的伪军给碉楼送补给，我问过放羊的老乡，是一个排的伪军呀！”卢志华还是有些疑虑的说道。
“你呀！就是疑心太重，鬼子、伪军兵力不足，给二道封锁线的碉楼送给养，从一个连降为一个排，给一道封锁线送给养的、还能维持一个排？
你放心好了。”张永浩乐呵呵的说道。
“一个班的伪军，确实不够咱们塞牙缝的。”副区队长朱瑞明凑过来说道。
“这次我们一定能解决青黄不接时期的粮食问题。”张永浩兴奋的说道。
“朱瑞明，你再跟同志们交代一下，一定要注意节约子弹，一定沉着、不要盲目的乱开枪。”卢志华说道，现在每杆枪只有不到十发子弹，就这，还是苏维埃把全部子弹都留下来、自己厚着脸皮去军分区要补给，上次战斗，有些同志子弹全打光了、也不知道打没打到敌人，这也是军分区让县大队去曲阳、在实战中学习战斗经验的原因。
“是！”朱瑞明答应一声就去队伍后面了。
“把王千行一个人留在营地，不会出什么事儿吧？我看他虚的不行。”张永浩有点担心的说道。
“没啥大事！跟他说生梨子不能吃、不能吃，他偏要偷偷吃。”卢志华生气的说道。
“也不能全怪他，咱们这段时间、每天都只有半干、一稀两顿饭，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，再说每次出山来回好几十里山路。”张永浩有点痛心的说道，队伍没有粮食、每天忍饥挨饿，他作为大队长、把这个归为自己工作没做好，让敌人烧了秘密粮窖，这个事情到现在还没有查清原因。
“打完这一仗、多给他分两个鬼子的肉罐头。”卢志华见张永浩的语气有点儿低沉、故意乐观的说道。
“恐怕你要失望，根据情报显示，驻守碉楼的日军、已经没有每餐一个罐头的供应了，凭运气吧。”张永浩说道。
“你选的那个伏击地点，到底怎么样？”卢志华还是不放心的问道，打伏击、选址很重要，好的地形、对克敌制胜非常重要。
“这个你放心，首阳县的地形、都在我的脑子里装着，那个山坡绝对是打伏击的最佳地段，而且处在县城和鬼子炮楼之间，公路右侧不远就是百崖岭，打完、搬了东西就往百崖岭跑，鬼子根本追不上，就算碰巧炮楼有里的鬼子、他们也绝不敢跟进岭，在百崖岭待上一两天、再绕道返回来就行了。”张永浩说道，他本来就是本地人，这话不算吹牛。
“走了大半夜了，用不用让同志们休息一会儿？”卢志华问到，为了不暴露营地位置，他们选的伏击地点很远。
“不用，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地方了，到时候让同志们埋伏好后、只管休息。”张永浩估摸着路程和时间说道。
“用不用动员崖下村和崖后村的老乡、帮着搬运物资？”卢志华慎重的问道，他们总共就十几个人，要是每个人拿太多东西、恐怕会影响转移。
“快别提他们了，以前做了多少次工作了？那都是一帮孬种、怕死！”张永浩华气呼呼的说道。
“不能这么说！一是老乡们深受‘黄道教’的毒害、思想还没有转过弯来，再加上那里紧邻解愁乡，受到谢骏臣这些汉奸的欺骗和恐吓，所以心中有顾虑，还没认识到抗日救亡的深刻意义，等这次‘夏收保卫战’结束，我再带领区小队回去、好好跟乡亲们聊一聊。”卢志华非常认真的说道，他的区小队就是以这一带民兵组建起来的，想到工作的艰巨性、心中更感责任重大。
“到时候再说吧，现在可不能让他们知道，万一有个去给谢骏臣报信的，我们可就不止白跑一趟了。”张永浩不以为然的说道。
“那好吧，我去后面、再给同志们说说注意事项。”卢志华只得这样说道，他心里还是倾向给崖下村和崖后村的老乡分一些缴获物资的。
“好！”张永浩答到。
队伍在继续行进，他们不知道，他们正在一步步踏进日伪军预设的陷阱。。。。。。
唐益诚去见服部一郎，献上一条毒计。
让日伪军假装开赴曲阳战场，实则秘密潜入封锁线上的碉楼里，减少给碉楼送补给的押运兵、增加运送频次，借以引诱县大队或是晋原独立团出击，然后日伪军对县大队或八路军进行反包围。
服部一郎和唐益诚都不知道，大闹曲阳县的包括晋原独立团一营和首阳县大队，这一是因为八路军都是晓宿夜行、保密工作做得好；二是八路军平时在根据地就是分散驻扎，既可以帮助老乡从事生产劳动，也可以减少粮食消耗，即便是粮食很充足的情况下，晋原军分区官兵依然坚持采摘野菜、山菇掺和着吃，支援县大队的粮食、其实就是军分区指战员从嘴里省出来的，目标小、自然不容易被发现；第三就是根据地群众觉悟高，根本不会泄露消息。
服部一郎虽然认可这个计划，但是他担心自己掌握的兵力，不足以包围、消灭晋原独立团的八路军，谢骏臣的伪自卫总队还指望不上，上次交手、他也知道八路军的战斗力。
唐益诚这才亮出底牌，他掌握了一条地下党的情报传递渠道，可以把情报只送给首阳县大队，而不惊动八路军，因为目标小、价值不高，不值得八路军大部队采取行动。
听完唐益诚的全盘计划，服部一郎阴险的笑了，睚眦必报的服部一郎，可没有君子报仇、十年不晚的心性，他就是想向打他一枪的县大队报仇。
虽然两条封锁线很漫长，可是能让县大队伏击运输队的地方、其实并不是很多，伏击运输队不像普通伏击战，可以打完就马上撤，运输队运送的物资、必然是其主要目标......即便日伪军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伏击战场，带着大量物资的县大队、也不可能快速离开战场，日伪军就可以循迹追踪。
第二天夜里，日伪军就秘密出城，拐了个弯、然后就分路隐蔽到计划好的各个碉楼里了.......
天亮前，张永浩和卢志华率领战士们就抵达设伏地点了。
这里距离当初马晋宁、崔老蔫射杀鬼子工程师的地方不远，距离县城不到四公里，距离最近的那座碉楼有一公里多的路程，但是，因为大山在此拐了一个弯，碉楼那边不可能第一时间看到这里的发生了什么，在这里伏击敌人、确实出乎敌人的预料。
张永浩把设伏地点选在这里的另外一个原因是，县大队冲下山后，可以直接抢了运给养的车，沿小路向北走、不足一公里就可以到达百崖岭下，上了山就安全了。
让战士们抓紧时间休息后，卢志华再次提出，由他去动员一些可靠的老乡来帮忙运东西，张永浩还是认为不安全，那两个村里很多人都加入了“黄天道”，一旦有人去给谢骏臣报信，这场伏击战打不成不说，还可能被日伪军咬一口，卢志华只得作罢。
日上三竿，一群伪军才架着牛车、赶着马车拖拖拉拉的出现在公路上，赶大车的都是老百姓、每车两个群众，两个排的伪军跟在大车的右侧、离山坡要远一点，显然，这是伪军防止被袭击的手段、让老百姓挡在中间。
张永浩失望的看着运输队走远了，显然，给两道封锁线押送补给的都是一个排，他们会在前面那个碉楼分开，分别给两道封锁线上的碉楼送给养。
卢志华见运输队的最后一个伪军也转过山角，就想提醒张永浩、撤到后面的山沟里去，没想到张永浩却拍了拍他，兴奋地用手指着县城的方向。
卢志华沿着张永浩指的方向一看，只见有一伙伪军，拉着两架平板车向这边慢慢走来。
日伪军押送给养的部队，害怕中八路军埋伏，往往抓很多老乡掺杂在队伍中，这样八路军就不会投掷手榴弹、或是密集射击，最起码给伪军一个逃跑的时间。
自从唐搏虎搞营级武装押运后，押运补给的伪军也都是连排级的，刚才远远望到的时候，张永浩还担心这些伪军故技重施，没想到这股伪军这么“大意”。
其实不是大意，是唐益诚通过唐搏虎给这些伪军下令，不许他们“扰民”，其实就是把这些伪军当做可以抛弃的“鱼饵”！
“这些伪军怎么是用人力拉车？”卢志华疑惑地说道。
“肯定是牛马不够用，让这些伪军来给鬼子当牛做马呗！”张永浩乐呵呵的说道，一边数着伪军的人头、一边计划着一会儿的战术。
“不对呀！刚才还是群众驾车，这回怎么是伪军在拉车？”卢志华说道。
“你这个人就是疑心重！二道封锁线全是山路，伪军能给多少力钱？群众又不傻！.......朱瑞明！”张永浩说完又把副区队长朱瑞明叫了过来、做战术部署。
“有两架车、两个班的伪军，分别给两道封锁线送给养？......为什么人力车不都走公路呢？”卢志华接着提出疑问。
“你就是爱疑神疑鬼！他们就不能都是给第一道封锁线送给养的？你看我刚才的部署行不行？”张永浩不以为意的说道。
“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，他们为什么不跟前面的伪军走在一起呢？”卢志华谨慎的说道。
“前面的有牛马、走得快，这些伪军自然落在后面了。”朱瑞明插嘴说道。
“你看看！这有什么好怀疑的？就按我刚才说道打！”张永浩下达了作战命令。
“是！”朱瑞明说完，就去逐个去给战士们交代作战任务了。
“队长！我们还是放弃这次伏击吧。”卢志华慎重的提出了建议。
“什么？放弃？到嘴边的肉、给吐出去？我们白走了一夜的山路了？你开什么玩笑！”张永浩不耐烦的说道。
“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......”卢志华的话还没有说完，张永浩就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注意隐蔽！等我开枪后、再一齐开火......跟在我后面往下冲！”伪军越来越近、张永浩低声吼道，卢志华见状，也只好端起步枪、上膛瞄准......
“啪！”张永浩等伪军全部进入伏击阵地前、率先打响第一枪，“啪！”、“啪！”、“啪！”、“啪！”.......伪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懵了，短暂的慌乱之后，伪军丢下三具尸体向后逃去......
“冲啊！”张永浩一跃而起、向山下冲去，卢志华和战士们紧跟其后......
县大队指战员如猛虎下山一般，直扑伪军丢弃的两架平板车。
伪军如丧家之犬、头也不回的沿着公路往回狂跑。
“烧掉一车给养吧！这样转移速度能快一点！”卢志华大声说道。
“本来就没多少东西，再丢掉一半、太可惜了！”朱瑞明喊道。
“你们两个拉车！其他人一起帮着推！”张永浩说完就去帮着推车，卢志华只好去帮着推另一辆车，往前走了不远就拐到小路上，向着百崖岭跑去.......
前面碉楼里的日伪军听到枪声后，快速集结出发、向着响枪方向跑去......
这座建在三岔路口的碉楼，是两条封锁线的汇合点，本来驻守的日伪军就多，再加上偷偷潜入的日伪军，所以出动的兵力足有日军两个分队、外加两个排的伪军。
五六个人推一辆平板车并不轻松，不过张永浩他们还是在小跑着前进......
枪声不仅吓坏了崖下村和崖后村、两个村的老乡，他们纷纷跑回家躲避。
刚跑到崖下村的一支队伍也听到了枪声，这是一队出来训练的伪自卫总队人马，带队的头目被吓到了、马上就吆喝着队伍要往回跑，本来在队尾的何士奇、跑到前面阻止他们逃跑。
“何教官！前面在打枪，你想让弟兄们去送死呀？”队长吕冬生没吭声，副队长郑淼财却用挑衅的语气、阴阳怪气的说道，他是谢骏臣的小舅子，根本不把这位副总队长放在眼里，甚至都不称呼他的职务。
“就是因为打枪、我们才要过去看看！”何士奇说道。
“要去您自己去，我跟弟兄们可不想去送死！”郑淼财斜着眼说道。
“你......”何士奇瞪着郑淼财、却被对方的气势压住了，他还不敢跟谢骏臣撕破脸。
“何桑！什么的干活？”随队的日军上等兵走了过来。
“太君！我让他们去看看哪里地打枪，他的、不同意！”何士奇冲着伪军低头哈腰的说道。
“八嘎！死啦死啦地！”日军上等兵冲着郑淼财吼道。
“太君！您别听他胡说，那几声枪响、说不定就是猎人打猎，他就是小题大做！”郑淼财也奴颜婢膝得看着鬼子上等兵说道。
“胡说！那一听就是汉阳造和三八大盖的枪声！.......太君！很可能是八路在攻**楼！”何士奇胡说道。
“八嘎！前进！快快地！”日军上等兵看着队长吕冬生说道，吕冬生是“黄道教”的二师兄、人缘很好、才做了这个队长，平时都不怎么管事儿，所以他看了一眼郑淼财。
“太君！真的没必要去！”郑淼财肯定不能在何士奇面前栽了面子，所以还想跟鬼子蘑菇一下，毕竟给鬼子送饭菜、都是他去的，郑淼财自认跟这个关系比何士奇要好。
“救兵如救火呀！太君！”何士奇突然想到一个给自己立威的主意。
“姓何的！你特么给我闭嘴！”郑淼财瞪着何士奇骂道，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“乒乒乓乓”的一阵乱枪声，鬼子发现张永浩他们了，已经拐到小路上、开始追击......
“八嘎！撕拉撕拉地！”日军上等兵骂着就准备上去打郑淼财一巴掌，何士奇挡住了鬼子的去路，把上好膛的驳壳枪就往鬼子手里塞，嘴上去说着：“太君息怒！他只是不想去救碉楼里的太君，我带人去......”
原本只想抽郑淼财一个大嘴巴子的日军上等兵，听何士奇说郑淼财贪生怕死、是为了不去救日本兵，顿时大怒、接过何士奇的驳壳枪，冲着郑淼财就是两枪，郑淼财亲眼看着鬼子上等兵打死了他自己，郑淼财慢慢滑倒在地上。
“弟兄们！再不向前、郑淼财就是榜样！”何士奇怪叫着喊道。
已经被吓傻的吕冬生、这才清醒过来，已经没有任何反抗意识的吕冬生、带领队员跟着何士奇往前跑去......
“扔掉车子、快跑！”听到身后枪声的卢志华再次大喊道。
“还有几百米就到山下了，都来推这辆车！”张永浩还是舍不得丢掉缴获的物资，一边喊一边加快了脚步，八九个人推一辆平板车、速度马上快了很多，卢志华带了几名战士殿后，他已经看到远处离开公路、拐到这条小路上的日伪军了......
何士奇带着伪自卫总队的队员冲出崖下村，就看到正往百崖岭跑的张永浩他们，虽然对方远在射程之外，何士奇去下令开枪轮射。
伪自卫总队队员的前进速度慢了下来，一半的人冲着张永浩他们那个方向射击、他们打完，另一半人射击、这一半人打完，重新上好膛的那一半人再次开枪.......这种密集射击、不仅声势大，由于目标统一、甚至有机枪扫射一样的威力。
伪自卫总队队员的枪法虽然不好，但密集的枪弹、彻底封死了张永浩他们的去路，张永浩不得不下令反击，这一停下来、再想动就难了。
被打死一个队员后，伪自卫总队队员们赶忙趴到地上，盲目的胡乱射击，虽然没打中张永浩他们，却让他们待在原地、再也无法前进了......
伪自卫总队队员密集的枪弹、有不少打在作为掩体的大车上，一边还击的张永浩发觉不对，子弹打在粮袋上、怎么会扬起那么大的灰土？
张永浩拔出匕首、一刀扎进粮袋.......“哗.......”，“粮袋”里流出来的全部都是泥沙！
张永浩又扎了另外一个粮袋，“哗.......”流出来的还是泥沙，“上当了！”这是张永浩的第一反应，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，怎么突出去才是关键。
“呯！”、“呯！”、“呯！”、“呯！”......“啪！”、“啪！”......“呯！”、“呯！”.......负责殿后的卢志华他们也开始接敌了......
远处的日伪军、县城的日伪军也在陆续赶往战场......
张永浩紧张的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，他绝望的发现.......鬼子和伪军已经从三面包抄过来了，前有阻拦、后有追兵，突围，已经不可能了，张永浩自己也只有两发子弹了，有的战士已经上好了刺刀......
“节约子弹！把鬼子放近了再打！”张永浩痛苦的大声喊到，他此刻心如刀绞、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，他恨自己太鲁莽、没听卢志华的再三劝阻。
“对不起！”张永浩匍匐到卢志华身边说道。
“上刺刀！跟鬼子拼了！”同样只剩一颗子弹的卢志华，用一个安慰的眼神看了一眼张永浩，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喊到。
何士奇指挥伪自卫总队的人还在不断放枪，根本没有察觉到，县大队的人已经不再向他们射击了，甚至已经停止了射击……
发觉县大队已经不再射击的日军，带着伪军从三个方向小心翼翼的包抄上来，距离县大队的阵地越来越近……
“打！”当敌人前进到不足50米时，张永浩大喊一声，“啪！”、“啪！”、“啪！”......随着一排枪响，走在前面的几个鬼子应声倒地、包括一名曹长。
张永浩和卢志华趁着敌人一愣神的功夫，带领战士们一跃而起，挺起刺刀冲入敌阵，他们专挑日本兵拼刺刀.......接连刺死\刺伤几名日军后，张永浩和战友们的体力透支了，这么长时间吃不饱肚子、让他们的体能下降的厉害，他们凭着坚强的意志、仍在顽强的战斗......
“呯！”一个伪军从背后打中了张永浩，他想挺枪再刺、可是已经提不起气力了，张永浩对面的日本鬼子趁机捅了他一刀，张永浩缓缓地倒下了，在倒地的瞬间，他最后看了一眼血泊中的战友们.......
张永浩和卢志华小队的战友们壮烈牺牲了.......
日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，被打死日军曹长以下六人、伤五人，伪军死伤八人，伪自卫总队一死三伤.......
闻讯赶来的服部一郎，看着排成一排的日军尸体，他被气的暴跳如雷，服部一郎残忍的下令、割下县大队烈士的头颅......
